王迎超 中房报记者 高中华 哈尔滨报道

“这房子没法给！”哈尔滨道里区住建局的答复，让农民工代表张楠、高仁河倍感失望。

同样失望的还有哈尔滨五建工程有限责任公司（以下简称“五建公司”）。这是一家成立近50年的本土建筑民营企业。

看着多年的烂尾工程完工交付后，此前哈尔滨各级政府承诺用于解决工程款的抵账房却无法兑现，建筑公司和农民工很无奈，他们感觉被“套路”了。“当初是相信了当地政府的承诺，我们才继续垫资把工程做完，可现在百姓进户了，我们的工程款拿不回来了。”五建公司对这种事情表示难以接受。

张楠是名爵公馆项目的水暖班组长，眼看春节将至，他仍在发愁手下10多位农民工被拖欠近50万元的工资怎么给。犯愁的还有五项班组长高仁河，手下40多位农民工都在等着钱过年，政府顶账的一套门市房没有联机备案，办不了产权根本无法交易。

“工人现在天天跟我要钱，有时没办法我就躲到工地去。”张楠告诉中国房地产报记者。

农民工代表：

工人们都在等钱过年

张楠的小组负责名爵公馆项目的水暖工程，手下30多位农民工来自省内各地和吉林榆树，因为项目多年来始终拖欠工程款，他已经连借再贷，欠下了70多万元债务，连自己的车都顶账被拿走了。

“当时当地政府开会要求复工时我们也在现场，协调给了我们一套住宅两个车位作为工程抵账款，总价值约112万元。说是进户以后政府协助办理手续。”张楠表示，正是因为相信了政府部门和五建公司给出的承诺，我们开完会回来后就给工人们承诺，到时候把房子卖了给他们开工资，大家才同意进场施工。

可等项目交工进户后，拿着盖有政府部门公章的抵账房确认表去进户却被开发商拒之门外，称房子没有联机备案手续，让张楠去找道里区政府。

高仁河所负责的五项组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则有40多人，共计258万元工资。开协调会时他被分到了一套政府承诺抵账的门市房，“哪怕赔钱把这个门市卖了我也认了，只想着赶快把拖欠工人们的工资给结了，让大家安心回家过个年。”高仁河告诉记者，可现在这套门市没有联机备案，根本办不了产权，更别提卖了换钱了。

“工地的电气班组当时分到了2套住宅，也同样无法进户。”张楠称，2021年9月，工地的一些农民工去哈尔滨道里区住建局清欠办投诉过，要求五建公司支付工资，但一直拖到了年底，不但顶账的房子无法兑现，工人的工资也无处讨要。

工人们提到的名爵公馆位于哈尔滨市前进路与康安路交口处，为道里区招商引资棚改项目，由黑龙江天禹达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开发建设，自2013年开工以来，由于开发商建设资金严重不足，不能按合同约定给付工程款，导致工程多年来干干停停，因为工程迟迟不能竣工，百姓不能进户，多次到省、市、区政府上访。2020年8月25日，中国房地产报记者经过调查发出《荒唐！贷款都还完了，房子还没住上！》专门报道了此事。

五建公司：

我们被“套路”了

近年来，从国家到地方各级政府非常重视农民工工资拖欠问题，2021年12月24日，全国根治拖欠农民工工资工作暨农民工工作电视电话会议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作出重要批示指出：依法保障农民工合法权益。要拿出更有效举措坚决解决农民工工资拖欠中的突出问题，决不允许拖欠农民工工资这笔辛苦钱，恶意拖欠的要依法依规从严惩处。

在国家“三令五申”强调不能拖欠农民工工资的背景下，名爵公馆项目工人们被拖欠的工资为何如此难以讨要？在哈尔滨五建工程有限责任公司，记者得到了答案。

“据我们单方测算，开发商至今还拖欠工程款2350万元。”名爵公馆项目负责人寇立涧称，2013年五建公司中标了名爵公馆项目（原名天禹·旺角春天），施工后不久项目资金链就断了，“当时我们把地下2层的车库建完就停工了，一直到2016年开发商才把规划、施工等手续补全，后来又引入了小额贷公司投资。”寇立涧回忆称，“2017年很短时间我们就把项目的主体建成了，但开发商始终没有按照合同约定支付工程款，于是项目一直是干干停停，始终无法竣工。”

“因为项目涉及了一批棚改动迁户无法按时回迁，道里区政府拿出了2000多万元对回迁户进行了货币化安置或异地安置。又通过法院查封了项目，扣了一批房子。”寇立涧说，为解决老百姓的进户问题，2017年以来，黑龙江省、哈尔滨市、道里区各级政府组织了多部门的领导小组来解决此事，多次主持召开有建设单位、施工单位参加的专题会议，并形成了会议决议和会议纪要。特别是黑龙江省住建厅于2020年7月24日召开的专题会中明确提出：建议道里区政府坚持人民至上的理念，暂时将查扣用于抵顶回迁款的房屋解除备案，优先用于项目后续建设，确保项目尽快交工及群众进户。

寇立涧向记者说，同年9月18日，哈尔滨市住建局主持召开了协调会，明确由道里区政府提供8套扣押房产给五建公司用于解决工程款的不足，待项目竣工验收后，由哈尔滨市住建局为相关单位办理联机备案手续。

“当时的协调会，住建厅的领导，住建局的各部门领导，还有道里区政府的领导，开发商的负责人，还有我们和农民工代表都参加了。”寇立涧说，2020年11月6日，道里区政府先拿出4套房子，在抵账房确认表上明确标注了房源、面积和金额，还盖上了哈尔滨市住建局和道里区住建局的公章。

寇立涧表示，“另外4套道里区政府承诺待工程竣工交付后再给。当地政府号召我们作为企业要有担当，我们通过反复做工作，各班组在相信地方政府的前提下，才勉强同意接受房产。但要求五建公司给予书面承诺和落实拿到房产的时间节点。公司在按照各班组的要求给出书面承诺，并把由市住建局、区住建局签字盖章的抵账房确认表分给各班组后，他们才同意把剩余工程完成。”

正是相信了当地政府的承诺，此后五建公司多方筹措资金，先后投入了几百万元的工程款，最终于2021年6月16日让老百姓顺利地实现了进户。

可是，此前当地政府承诺给的8套工程抵账房却无法兑现了。寇立涧称，名爵公馆进户后，工人们拿着抵账房确认表要求进户，却被开发商拒绝，称“拿这个进不了户，让拿联机备案手续来”。

为此，寇立涧先后找过各级职能部门讨要说法，黑龙江省住建厅回复称，已下督办件，责成哈尔滨市住建局解决；哈尔滨市住建局回复称，道里区政府不配合；道里区政府则表示，此前区政府为解决回迁问题拿出了2000多万元，这批查扣的房子是抵这部分钱，给了施工单位会造成国有资产流失。

如今，工人们拿到的4套房产始终无法实现备案进户，当时承诺进户后给五建公司落实剩余4套抵账房的事情也一直没有落实。

寇立涧表示，2021年9月27日，因为有农民工上访讨要工资，道里区住建局给他下发了限期支付劳动报酬的通知，要求他接到通知书后7日内支付劳动者劳动报酬，并以违反了刑法二百七十六条之一规定涉刑事犯罪，准备移送司法机关处理。并且道里区住建局清欠办还准备将企业放入失信名单。

“接到此通知后全公司上下感到十分震惊，我们认为道里区住建局这样处理此事有失公允，更容易引起连锁上访事件发生。”寇立涧说，作为施工企业，把工程干完并按合同约定拿到应得的工程款是法律赋予的权利。但现在工程完工了、百姓进户了，之前各级政府承诺用于解决工程款的抵账房却一直没有兑现，“我们恳请各级主管部门落实多次专题会议的承诺，把8套房产尽快落实到位，五建公司及项目部承诺用这8套房子解决农民工投诉上访的各项诉求。”

道里区住建局：

这是财政的钱谁敢乱动

明明是当地政府开会承诺过的事，为何无法执行？

哈尔滨市道里区住建局棚改办相关负责人称，当初道里区垫付了2000多万元来解决棚改动迁户无法原地回迁问题，扣押的这批房子也是冲抵当初的拆迁补偿款。“会议纪要定下来用这些房子来顶工程款是不可行的，会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这是道里区财政的钱，哪个领导也不敢拍这个板随便挪用。”

“如果这样，我们不是被‘套路’了吗？”寇立涧表示，当时参会的多位领导目前已经调整了岗位，企业目前遇到的困境已经无人过问。

中国房地产报记者从五建公司向当地政府写的情况反映中注意到，在文字的最后，这家公司这样描述了自己的境遇——“五建公司是1973年组建的老企业，平均每年为政府纳税款千万元以上，最高实现纳税超亿元。在哈尔滨市整个的发展建设中是做出过突出贡献的。然而近年来随着建筑市场的缩小以及名爵公馆项目给公司带来的不利影响。公司整个的生产经营情况出现了下滑趋势，几个亿的工程款回收不上来，诉讼法律几年都没有结果，使企业举步维艰，到了职工开工资都出现困难的境地。只要这次各级政府帮助我们渡过难关，我们会重新站起来的。”

“现在道里区建议我们走法律程序起诉开发企业和市、区住建部门，可一方面涉及几千万元诉讼费用不菲，这对企业是一个极大的负担，根本拿不出这笔费用来。另一方面，我们此前诉讼的案子几年了都没有结果，上亿元的工程款也讨要不回来。”寇立涧表示，我们认为道里区政府应当兑现之前在会议上签字盖章的承诺和决议，不应该让施工单位来承担欠债的责任，把承诺的8套房子再办到农民工名下并保证此房产能变现或进户。

此外，寇立涧表示，当时黑龙江省住建厅会议纪要中还提出了对开发企业柳江平等人可能存在的套取商品房预售款虚假诉讼、非法侵占房产等问题进行调查。“我们希望有关部门能将开发公司用欺骗的手段套取的1000多万元房屋预售监管资金及用其他非法手段转移查扣的房产追讨回来，返还给施工单位，让施工企业享有法律赋予的优先授偿权得到保障。”